(四)
在这些叛逆而彻底亵渎的经节中,约伯使智慧的正统教导头昏脑胀,标示出他与 神疏离的最低点。那些传讲 神使混乱变成和谐,并用祂的智慧使宇宙联合在一起的人,以及传讲 神愿见和谐与智能反映在人间事务上的人,是欺骗自己和那些他们传讲的对象。 神并没有在善人和恶人之间加以区分,祂也没有保护那些信靠祂的人。祂对于公义没有兴趣,对于怜悯就更没有兴趣,而只对行使祂不可抵抗的权能有兴趣。只有这样使祂觉得像 神;而且祂若对地上任何人有偏见,是对那些与祂最相似的人,和那些追求长进、财富和权力而牺牲一切拦阻他们的人。约伯决然不敢期望从这样的一位 神获得肯定,因为 神既是折磨他的一位,同时又是掩耳不听他哀求的那一位。
这是骇人的控告,的确要慑服所有敢评论它的人。我们能怎样回应呢?让我尝试这样说:按一种真正的意义而言,在约伯说话里面有一种逻辑,虽然是一种疯狂的逻辑。他是一个被命运粉碎的好人,这种命运,在他和旧约他同时代的每一个人,都确信是属于 神旨意范围内的。而且他受的教养使他相信整个宇宙,并在人的日常生活中保持善恶的平衡。因此有一条正路和一条不正的路给人走,而且只要是 神在掌管,其中一条应通往幸福昌盛,另一条则通往不幸和痛苦。然而他选择了正路却受苦,彷佛他选择了不正的路一般。由于约伯没有改变,他不得不断定是 神改变了。祂按定义是全能的,却失去了保持天道平衡的意愿,并让赤裸裸而又专横的势力胜过和谐与公义。照样,约伯那些与他受同样珍爱的信仰所培育的朋友,用一种非常类似的错误逻辑(甚至像他那样说,准备称善为恶),把他(约伯)列入恶人之中,并强调他只是遭受他所该受的。
今日那些置身于约伯逻辑死巷这一方的人,往往朝一条已向约伯封闭的路逃去,而变成无神主义者。假如有 神的话,祂不可能容许现今存在世界上的痛苦、忧伤、罪行和苦难继续下去;所以按逻辑来说是没有 神的。同样,今天那些坚信有 神的人,也有一条逃避的路,这条已向约伯的朋友封闭的路,也能把世界太多痛苦归咎魔鬼和与 神无关的某种更不明确的权势。这使他们较轻易为 神的善良和公义辩护,彷佛使祂毋须为今日约伯受的苦负责;其实只是稍微而已,因为他们知道 神毕竟仍然在统管,而且无论何时祂愿意的话,祂就能压制魔鬼。因此属 神的信徒并不能免除与今日的悲观主义者和诉苦者对抗,他们并非全部都变成无神主义者。啊呀!他们常常是以那些朋友的精神和逻辑作反应。试想想那些传异端者和叛徒以及从事某种运动的人,他们几乎全是诚实良善的人,被人咒攻击,视他们为最坏的罪人,把他们从教会的行列中驱逐出去。更令人哀伤的是:试想想那些悲伤而又担重担险些失去信心的人,他们被那些无情而又严厉的牧师所迫而走向极端,这些牧师拒绝了解他们的眼泪,而且又专横地告诉他们必须作的和必须相信的事情,才能得救。
那么这是不是约伯和他的朋友所建基的神学逻辑,驱使他们(不管他们的意愿如何)进到现在把他们团团围住的那亵渎、非难的极端里去呢?我们若是接受这一点的话,我们便可以开始在遥远的地平线,勾画出解答约伯那可怕的、进退维谷之困境的轮廓了。
也许有个故事会让我们在这条通往解答之路上稍有寸进。有一个年青的父亲正前往医院,探视他患癌症的小女儿。那天是她的生日,他给她带了一个生日蛋糕。他路过一间教堂,虽然他一直都不是一个虔诚的人,但这时却进去祷告了。后来,他来到距医院一、两个路口的地方,有人告诉他说他的孩子死了。他没有说:‘赏赐的是主,收取的也是主;主的名是应当称颂的。’反而立刻回到教堂,把蛋糕掷在坛后面的十架苦像上。他掷个正着,黏黏的糖衣慢慢从我们救主的脸上和肩上滴流下来。这个故事在这个国家电台上我们所称为‘ 神时刻’(God slot)讲述出来,那个广播评述员作了表面上很奇异的判决,称那个父亲用力投掷蛋糕为一种‘极深的宗教行动’。若我们同意那判决,并想到比勒达可能对那个青年说的话,约伯在这一章所说的那些可怕的话语,便开始亮起一种新的意义。
我们中间没有听讼的人(九25-35)
(五)
在这几节里,我要说我们乃是来到约伯灵性朝圣行程中幽谷的真正分水岭。按所言他彷佛弃绝 神而且几乎正应验撒但的预言(再读22-24节,我们还需要说差一点么?),而那深印入他心中的思想,按信心他仍然抓住 神。而且这种情形产生变更,起初无法察觉,但随着时间过去,动力在他的雄辩中与时俱增。他对 神的愤恨仍然沸腾,他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意识仍牢不可破,他因得不到从天上来的答复而沮丧,仍使他心痛,他那些讥刺的触须仍然震动。但从这时起,他认为‘ 神不外是完全不受约束的能力’这种见解,正在转变,而且与这见解伴随而来的,他以自己为完全的见解,也在转变了。几乎不知不觉地,普罗米修斯这个巨人在打退堂鼓了。我相信真正追寻的证据在约伯这方面,从与 神的辩白,与 神的和好,并藉着他继续的抗议及在这些抗议之中,都能查察出来。
约伯对所见宇宙为邪恶与混沌状态所掌握的可怕异象实时的反应是,尽快回到他自己痛苦而幅员较小的环境里来──那至少是他认识的。他又再用哀悼的言词。他的生命无情地迅速飞逝的三个象喻,现在又加在他上一次言论提到织布者梭子的象喻上(七6):那些送信的尽全力尽快送出他的信息(请参撒下十八19及以下);一只小艇或独木舟,飞快掠过尼罗河水面去完成它急迫的使命(请参赛十八2);以及捕猎鸟以全速俯冲下来猎杀牠的猎物(请参哈一8)。
然后便是两段针对 神的简短、却非常具揭露性的埋怨。在第一段(27-28节)约伯说他决心振作起来(照他的朋友们极力劝他的),去看事情的光明面,并且等候仁慈的 神使他复元。但他的痛苦继续折磨他,所以他知道 神并没有宣告他无罪。在第二段(29-31节)他承认自己在 神眼中是有罪的,而且设法证明自己为义是没有用的。相反地,即使他用雪水和最有效的肥皂清洗自己, 神仍会把他扔入污泥坑中,使他依旧污秽,以致他穿上自己的衣服时都会战抖;因为在其他方面他的罪与他正蒙受的刑罚并不相称。(关于可供比较的隐喻,请参诗五十一7;赛一18、25;哀四14)
这些苦毒的经文是否告诉我们,约伯已尝试采用传统忠告的、轻松的乐观主义,并向 神承认他是罪人,而且盼望等候复元呢?我想它们是这样说,所以它们是极重要的经节。我们这些曾因约伯以他自己无罪所作的喧声如雷的抗议而不得要领的人,现在有了下文我们可以把那些抗议放在其中。这个人充分知道罪是多么可怕的一回事,以及罪怎样令 神发怒,使祂报应性的法令运作起来。而且约伯在他生病初期曾常常告诉 神他得罪了祂,使他多么难过。但现在喜乐和幸福并没有临到他。要经过多久,他才能涤除他的耻辱并从他的监中释放出来,继续柔和地恳求并发掘更多自认为可怕败坏的罪呢?从他那痛苦的尺度来看,那似乎要直到永远了。
但约伯为甚么在这阶段,在他控告 神藐视公义而且无故追索他之后,而不是在前,陈述这些通情达理的话呢?他悔罪被忽略,祷告不蒙应允的经验,不正是曾引致他作出‘ 神与公义并无相同之处’的尖刻推论那种经验么?那么约伯为甚么重新强调罪与受苦之间的连系,彷佛这样一位 神把它们视为同等,好用来审判他么?当 神并不以关心他或任何人是否无罪或有罪时,为甚么廿八节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必不以我为无辜’)要特别加以强调呢?(约伯用‘我知道’开始的语句不只出现于此,也出现于十13;十三18;十九25;三十23;四十二2。几乎所有都是直接对 神讲的,而且没有例外,所有都是声称关于 神过去或将来的行为,这些话使我们洞悉约伯的内心。)
那只能有一种解释。约伯确实发现要消除他心目中一位公义之 神的概念,殊不容易。我们在这里实际上看见他从他自己不幸的逻辑退缩回来,并兜了一个圈子,向自己承认他必须继续向一位甚至已被宣判为藐视公义的 神寻求公义。我们甚至可能见他仍然是用更加转折的方式,从朋友罪大恶极的指责面前,曾引致他声称自己永远完全自私的逻辑上开始撤退下来。
(六)
约伯中途在他的挣扎中,也已穿过他绝望的深渊,把身受的事转施他人,我相信在这一章的最后一段(32-35节)暗示出来了。
我们读这一段经文,表面上看,似乎面对一个滑入更深绝望之中的人。过去的经验教导他祷告是无用的,而且他一直有这种想法,希望总会有人出来仲裁,那就是在 神与他自己之间有个仲裁者(钦定本作‘听讼的人’),他会说服 神,不要利用祂绝对优越的权能和知识,而愿意以平等的条件对约伯讲话;然后他,约伯,就不会怕得张口结舌,而终于能陈述他的理由,并且确信会蒙垂听。这当然是按字义的层面说的,是旧约时代任何人都会作的荒谬可笑的愿望,而约伯是充分知道这一点的,这是为甚么他预先以粗率的声明拒绝这种概念,说 神不是像他一样的人,使他们能一起进入法庭,在同一张桌子上对面而坐。因此这段经文表面上说的与第三节(‘千中之一也不能回答’)或十六节(‘我仍不信祂真听我的声音’)或二十节(‘我虽无罪,自己的口要定我为有罪’)已经说过的差不多完全一样。
但在这可笑的话后面,不可能有一个隐藏而又更真诚的恳求么?假如约伯下意识突然识破他痛苦的核心,那又怎样呢?假如实际上他恳求的不是外来的干预(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是那善良公义的 神去制止那不负责任而有权能的 神,那又怎样呢?若我们敢这样想的话,用我们自己的话来说,假如他是向 神本身那更佳的自我恳求的话,那又怎样呢?假如约伯醒觉过来,看见 神有一个更佳的自我,那又怎样呢?这段经文于是变成约伯记整卷书中意义许line 深长的一处经文了,这该与我们以后仍然必须讲的另两处经文同列。这些便是那些始于十六章十九节的(‘看哪,现今,在天上有我的见证’),和大家都熟悉的十九章廿五节(‘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两处经文。这两处经文吸引了注释家极大的注意,而且这样是合宜的,因为在那些话语里面约伯似乎不服 神而向 神上诉,或是希望 神会在 神面前给他辩白。而且这两处经文,正像这一处的经文一样,都紧接着那些表达最忧郁孤独的经节。
总括来看,这三处经文提供了信心和倚靠必要的对立关系,没有这些,约伯对人寻求 神的贡献就会几乎是全然否定和片面的。在约伯的哀歌中,它们可能(很少像十10及以下的其他经节,那里约伯热诚地论到 神)被视为与那些哀歌诗篇极着名的信心的呐喊等量齐观,而且有时使我们怀疑,那标题是否并非误导。这样的章节只有很少数目散布在约伯记长篇的攻击性言论中,在一个层面上可能令我们感到悲哀;但在另一个层面上,有的话,又是令人惊异的──所以是加倍受欢迎的。
我所作的这种解释并不太明显,但无论如何,新国际译本的译法更行得通,这种译法包含在卅三节一个元音的小小改变(不是作lo,就是‘不〔或非〕’,而读作lu,就是‘会〔那样〕’):
祂本不像我是人,使我可以回答祂,
使我们可以在法庭彼此当面对质。
只要有人在我们之间作仲裁那就好了,
祂可以在我们两造身上按手,
有人使祂的杖离开我,
使祂的恐怖不再恐吓我,
然后我就会无惧于祂而高声说话,
但因恐惧现在与我同在,我便不能那样。
新英文译本(New English Bible)采取同样的些许修改,而且对它的译法有非常类似的推演。
(七)
我们是否可以更进一步,至少把第九章末尾的这几节(纵使不把它们看作预言),看成道成肉身的遥远暗示?只要我们小心措辞,不假借约伯的口把任何对他(或对那些听他故事的人)毫无意义的事说出来,我确信我们能做到。可能在约伯表面绝望的请求(想有一个仲裁者或听讼的人)底下,热切渴望万军之主(祂是旧约十分熟悉的,理当是仁慈的),在某种意义上,不但按一个东方君主所能有的仁慈作为、从祂高天的宝座上施与人偶尔的恩惠,而且按那个字真正的人道意义,让祂创造的人去接近祂,正如父亲接近他的儿女一样( 神在新约的这个伟大名字──父──在旧约是非常罕见的)。简言之,约伯希望 神能成为一位真正的以马内利──‘ 神与我们同在’。那是旧约的作者所渴慕的(不常容许表达出来)──不会因把造物主与受造者拉得太接近而有罪疚的感觉。而且这卷书并不鼓励约伯与那位在末了屈尊来答复他的 神熟络;因为祂要从旋风中对他讲话。但在当前这段经文以及在我已提到的十六章和十九章另两段经文中,这种渴想是存在着的。而且我们作基督徒的人能充分了解这一点;因为我们相信 神确实已经以人的样式来到地上,分担我们的弱、忧伤和痛苦,而且用一个以朋友般更亲近的关系安慰我们──作为人的样式的 神把我们与 神连结在一起。那么让我们竭尽所能,对极度痛苦中怀着希望的约伯表示同情,并且因他对永恒意味深长的一瞥(纵是暂时而又是瞬间的)而尊敬他。──《每日研经丛书》